小萌悠闲地窝在沙发上滑手机，看着群组里的聊天内容，时不时也回个几句，电视里的新闻缭绕在耳边。

她当然是对新闻不感兴趣的，但父亲喜欢看，她也就勉强忍受一下记者们情绪激昂的报导声音，反正她有手机可以看剧。

小萌从桌上的水果盘里摸了片苹果塞进嘴巴，喀擦喀擦地咬，她听到门被打开的声响，习惯性地抬头看去，注意到娃娃脸男子空空的双手。

“爸，你不是说要去买啤酒吗？”她纳闷地问道。

“走到一半发现我没带钱包，就不买了。”娃娃脸男子把外套一脱，随手扔在单人沙发上，“你妈回来了吗？”

“她说她要加班。”小萌鼓起腮帮子，“每次都这样丢我一个人在家。”

“不是还有爸爸在，你哪里是一个人？”娃娃脸男子经过她身边时，轻拍一下她的脑袋。

小萌没有把头抬起，假装自己专注于手机上，但嘴角忍不住翘了翘，视线从长长的睫毛下溜出去，瞄着电视机上的全家福照片，第一次的全家福。

她又摸了会儿手机，等到她听到浴室里有哗啦水声传出时，不由得噘了下嘴。

“不是说要看新闻？我都开这么久了，居然跑去洗澡。”她拿起摇控器关掉新闻，还给自己一个安静，又看不过眼那件被扔得乱七八糟的外套，干脆亲自把它挂到衣帽架上。

她拍拍皱巴巴的白色外套，掉在上面的几根发丝引起她的注意，褐色的、微鬈的头发。

小萌心头一跳，将一根发丝拈起来凑到眼前端详。那个鬈度不是家里人会有的，更别说她的父亲是黑发，她不期然地想起睿颖那头短翘的鬈发。

小萌像被烫到般甩掉指上的头发，明明她还穿着拖鞋，一股凉意却从脚底板直窜上来。

“不可能的，不可能的……”她喃喃说道，往后退了好大一步，如同那件白色外套会咬人。

她坐回沙发上重新刷起手机，看起了搞笑影片，心思却是难以集中，目光总是控制不住地往浴室瞟过去。

她点进微信页面，盯着被她晾好几天的好友邀请，犹豫着按下接受，先是发了贴图过去，接着又传讯询问在不在家，最后开启微信的语音通话。

轻快的铃声在耳边响起，一直响、一直响，小萌不自觉地又往浴室方向看一眼，然后抬头向上看，仿佛这样做就能透过天花板看到楼上的408室。

直到眼睛发酸了她才低下头，手指摩挲手机屏幕，聊天窗口仍是未读状态。她望向那张全家福，照片里的父亲母亲与她笑得很开心。

“反正我跟她又不熟。”小萌看起影片，但唇角却怎么也扬不起来，甚至不自觉地咬着下唇，咬出一股淡淡的铁锈味。

眼前是欢乐味十足的影片，然而睿颖拉着她走出管理室的那一幕却不断浮现在脑海里。

小萌的呼吸加快，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，看向关得紧紧的浴室门，蹑手蹑脚地走进父母房间。

小萌不知道她进来这里要找什么，她只是觉得，如果、如果事情真是她猜想的那样……不，绝对不可能的！她在心里尖叫着截断这个想法，胡乱地快速环视主卧室一圈。

看吧，果然什么也没有，她怎么会认为与睿颖相关的东西会被父亲放在里头？

小萌的一口气才刚吐出来，视线就被梳妆台上的一串钥匙钉住了，其中一把钥匙扣着一块蓝色小牌子，上面刻有“408”三个数字。

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，越瞪越大，眼球仿佛要突出来，有一瞬间她的胃部用力收缩，疼得她倒抽一口气，心脏更是失速地跳起来。

哆嗦的手指碰到那串微温的钥匙时，小萌却如坠冰窖，她飞快地把钥匙塞进口袋里，急促的心跳声如擂鼓般响在耳畔。

她踮着脚尖溜出主卧，偷偷摸摸到玄关那里穿上鞋子，把开门再关门的声音压到最低，小心翼翼地离开家里，然后狂奔到四楼。

408室的红铁门紧闭，窗户也没有灯光透出，就像是无人在家。

小萌拿出挂有408小牌子的钥匙，但因为手太抖了，试了好几次才把钥匙插进锁孔里。

她拉开红铁门，再开启里面的木门，最后一丝的侥幸也破碎了。走廊的光线足以让她看见倒在地板上的人，褐色短鬈发、黑色水手服，不是睿颖又是谁？

吊煞叩门19

小萌手脚发冷地走进屋内，红铁门晃动着半掩起来，她没有关注，她的眼里只有手脚被绑起的睿颖。

她在睿颖身边蹲下来，颤抖抖地将人翻过来。

睿颖双眼紧闭，嘴巴也被胶带封住了，她看起来很狼狈，像是经历过一番挣扎。

小萌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，钥匙掉落在旁，发出清脆的当啷声，她不只手指在抖，那股颤意还钻进骨子里。

她惶惶然地看着人事不省的睿颖，鼓起勇气把一根手指凑到她鼻子下，感受到微弱的呼吸，还活着的这个事实冲刷过她的大脑，但随即而来的是更大的恐慌。

是谁把睿颖绑起来的？答案明显地摆在眼前。

如果将睿颖的绳子解开，她清醒过后会不会报警？一边是父亲，一边是不熟的同学，小萌心中的天秤在摇晃。

只要捂住眼，当作没看到，她就可以继续过着她所渴望的美好日子。

小萌的颤抖逐渐停了下来，她的脸色很白，被咬得出血的嘴唇很红，她用力地闭了下眼再睁开，站起来往门口走去。

她按下门边墙壁的电灯开关，炽亮的光芒扎得她头一偏，半瞇起眼，她踉跄地回到睿颖旁边，双手毫不犹豫地探向那个被打得很紧的结。

她使劲地扯着、解着，烫热的泪水灼得她眼眶发痛，视野隐隐模糊，红铁门无声地被拉开，再被人反手关上。

里侧的木门也被一并关起。

骤然落下的阴影笼罩住跪坐在地板上的小萌，她受惊地转头往后看，映入眼底的倒影让她的身体再次抖了起来。

“爸爸……”她像是做坏事被抓到般，不安又紧张。

“乖，这里我会弄好，你先回家吧。”娃娃脸男子温声说道，注视她的眼神一如往常的慈爱，“别担心，会让你不开心的东西我都会处理掉的。”

“你要、你要怎么处理掉？”小萌忐忑地问道，放在背后的双手拼命抠着绳结，想要解开睿颖手上的绳子，“你是不是要把她……杀掉再卖掉？”

说出最后几字时，她的声音发着颤，如叶片被寒风吹得摇摇欲坠。

“你知道了？”娃娃脸男子先是一惊，随即把语气放得更温和，“既然你知道的话，就更应该把她交给我，只要把她的尸体卖出去冥婚，我们就能获得很大一笔钱。”

娃娃脸男子往前走一步，眼里迸出热度，“小萌，有钱的话，我就能带你们搬离这里了。我可以让你跟你妈过上更舒服的生活，不用再住这种烂公寓，忍受糟透的隔音跟管理员。”

“不……不是……”小萌猛摇头，“我要的不是这个，我只是想要一个关心我，可以陪在我身边的爸爸……”

他们没有注意到睿颖的睫毛微颤，手腕悄悄地挣动了下。

“我对你不够关心吗？”娃娃脸男子露出受了伤的表情，“我帮你准备早餐，给你零用钱，你想要的爸爸不就是这样吗？”

“可是我不要爸爸去杀人！”小萌歇斯底里地喊道，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脸颊，“我不要！”

“但爸爸都是为了你，我那么努力的赚钱，想赚更多更多的钱，就是要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，你不懂爸爸的苦心吗？”娃娃脸男子步步逼近。

“你明明可以选择其他工作的……”小萌哭着质问，“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人？为什么一定要把尸体卖给别人？你知道我跟妈看到新闻时是什么感受吗！”

“因为其他工作的钱没有这么高。”娃娃脸男子无奈地摇摇头，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，“好了，先起来吧，你不用再替她松绑，爸爸来处理她。”

小萌浑身僵硬，面对父亲朝她伸来的那只手，她怎样也无法搭上去。

“小萌，想想你的愿望，你不想跟爸爸一起住吗？”娃娃脸男子苦口婆心地劝道，“只要没有她，你就会恢复正常的生活了。”

他突然又话锋一转，“你忘记了？都是因为睿颖的出现，才会让你跟你的好朋友决裂，还让我遇上那样的事。”

娃娃脸男子的神色渐渐严厉起来，“你明明很讨厌她，为什么要帮她？”

“对，我讨厌她，我超讨厌她的！”小萌被戳到了痛处，声音越拔越高，她在哭，却也像是在尖叫，“但是我不能让你杀她！”

“小萌乖，你让开。”娃娃脸男子沉着脸，要去拽起坐在地上的小萌。

“不、不，我不让！你不可以杀掉她！”小萌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力一推，推得他退了一两步，她自己也跌回原处。

她仰头看向脸色阴沉的父亲，泪如雨下，两只手臂张得开开的，说什么也不肯从睿颖身前让开。

“小萌！”娃娃脸男子低喝一声。

“你走开！走开啊！”小萌的嘴唇哆嗦，每一根手指头都在发抖，“我不要你了，我不要这样的爸爸……”

娃娃脸男子的神色逐渐空白，仿佛被抹掉了所有情绪一样，他僵直地站在原地，身形在模糊、在散逸，像堆好的沙堡骤然被海浪一冲，哗啦地崩坍。

小萌怔然地看着什么也没有了的那处，轻轻地唤了一声，“爸爸？”

没有回应，娃娃脸男子消失了，地板上连点痕迹都没有留下，仿佛他从来不存在。

小萌瘫软于地，泪水就像关不紧的水龙头般不断淌出，顺着脸庞落至衣领里。半晌后她回过身去，却对上了睿颖惊愕无比的琥珀色眸子。